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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承想,天黑没主意附近有个斜坡,张保庆用力一推,把神像推得从斜坡上滚了下去,撞到底下的石头上,那泥像外边有层石皮,毕竟风吹雨淋这么多年,滚到坡下顿时撞出一个大窟窿。张保庆连骂倒霉,拿手电筒往底下照了照,猛然发现神虫泥像破损的窟窿里,露出一个小孩的脑袋,白乎乎的一张脸。
张保庆吓得目瞪口呆,马头娘娘庙里这尊泥像,听说已有两百多年了,里面怎么会有个小孩?那孩子被塞到密不透风的泥像里,还能活吗?
稍微这么一愣神儿,一阵透骨的寒风吹来,刮得张保庆身上打个冷战,定睛再看那泥像的窟窿,却什么都没有了。他也不敢走近观瞧,暗道一声“见鬼”,急忙跑回狗肉摊子处。
老师傅忙着照顾那几位吃主儿,见张保庆回来,立刻招呼他:“你小子又跑哪儿去偷懒了,还不快来帮忙。”
张保庆没敢跟老师傅说,当即上前帮手,手上忙个不停,心里却七上八下难以安稳,总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孩。好不容易盼到收摊儿,骑着三轮先送老师傅进屋,再回到自己家,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了。
张保庆把三轮锁在胡同里,那时候住的还是大杂院,院门夜里十点准关,门里面有木闩,不过木闩前的门板上留着条缝隙,能让人把手指头塞进去拨开门闩。他伸手拨开门,心里还惦记之前看到的情形,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,只见雪在胡同里积得很厚,可雪地里除了他走到门前的脚印,还有一串小孩的脚印。
张保庆大吃一惊,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,可那脚印极浅,鹅毛般的大雪下个不停,转眼就把那串细小的足迹遮住了,只剩下他自己的脚印,由于踩得深,还没让雪盖上。他不禁怀疑是自己脑袋冻木了,加之天黑看错了,心头“扑通扑通”狂跳不止,但愿不是那屈死的小鬼跟着回家,慌里慌张进院回屋。
表舅两口子还没睡,等着给张保庆热点儿饭菜吃,一看张保庆进屋之后脸色不对,忙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张保庆一怕爹妈担心,二怕老两口唠叨,推说今天吃主儿多,忙到深夜特别累,睡一觉就好了,胡乱吃点儿东西,打盆洗脚水烫了脚,躺到床上却是提心吊胆,灯也不敢关,拿被子蒙着脑袋,翻来覆去睡不安稳。
那时居住条件不好,住平房,屋子里很窄,床和衣柜都在一间屋里,张保庆烙大饼似的正折腾呢,觉得自己胳膊上凉飕飕的,用手一摸什么也没有。他心里纳闷儿是怎么回事,揭开被子看了看,没看到有什么东西,刚想蒙上头接着睡,可无意当中往衣柜的镜子上瞥了一眼,发现有只小手,正抓着他的腕子,更可怕的是,这只小孩的手只能在镜子里看到。
张保庆吓坏了,夜里两三点,他“嗷”的一嗓子惊叫,把表舅和表舅妈也都吓醒了。张保庆瞪眼往镜子里看看,除了他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,屋里的灯还开着,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,说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真事。随后他就发起了高烧,不知道是冻着了伤风还是吓掉了魂儿,去医院打了吊瓶。那年头不像现在,如今牙疼去医院都要输液,以前是这人快不行了才打吊瓶,说明情况很严重了。
表舅得知此事之后,等张保庆恢复过来,能下地走动了,带着他去找一位孙大姑。据说这孙大姑年轻时跟个老尼姑学过本事,会看阴阳断祸福,很多人都信她,据说她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。信孙大姑的人是真信,不信的人则说她脑子有问题,或是指责她以迷信手段骗钱,属于街道居委会重点盯防对象。
表舅历来相信这些,带着张保庆上门拜访,特意拎了两包点心。孙大姑却不收,让张保庆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,听完让爷儿俩回去等消息。转天告诉表舅,以前马头娘娘庙里的庙祝存心不善懂得邪法,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个孩子,把这小孩堵在泥胎里,活活憋死了,这屈死的小鬼一直出不去,有时候夜里就在那儿哭,不知情的人听到,以为是神道显灵,使得香火大盛,庙祝以此来收敛钱财。这事过去好几十年了,那庙祝也早已不在人世,咱烧些纸钱请人做场法事,超度一下这小鬼的亡魂,应该就不会再有事了。
张保庆一家为此事花了些钱,从大悲院请和尚念了几捧大经,拿张保庆自己的话来形容,听完经之后,好像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就此没了,是不是心理作用就不知道了。总之从这儿开始不再有怪事发生,他又跟着老师傅,在路边摆了两个多月的摊子。
冬去春来,天气转暖,生意冷清了不少,老师傅身体欠佳,可能是劳累了一辈子,连咳带喘一病不起,继而撒手西去,张保庆一直在旁伺候,直到送终火化,那门沛县狗肉的手艺终究没能学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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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此一事,张保庆也不想再整天混日子了,自以为不傻不蔫儿的,干点什么还赚不来个吃饭钱?不过想时容易做时难,梦里有千条大道,醒来却处处碰壁,一点儿本钱没有,想当个体户也没那么容易。那时邻居还有个小年轻的,外号叫“白糖”,年岁与张保庆相仿,也是胡同里出了名的浑球。别看外号叫“白糖”,本人却特别不讲卫生,长得黑不溜秋,洗脸不洗脖的这么个主儿,同样不务正业,总想着天上掉馅儿饼,就是什么都懒得干。
白糖算是张保庆身边头一号“狐朋狗友”,哥儿俩打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起玩儿。张保庆蹲在家里当了待业青年,就想起白糖来了。原来这白糖喜欢看小人儿书,那时候家里条件不错,攒了几大箱子小人儿书,好多成套的,像什么《呼家将》《杨家将》《岳家将》《封神榜》《水浒传》《三国演义》《西游记》《聊斋志异》等,这是传统题材,一套少则二十几本,多则四五十本,此外还有不少国外的名篇,更有反映抗日战争以及解放战争大兵团作战的《红日》《平原游击队》之类,单本的更是五花八门、不计其数。
白糖这爱好大致等同于现在学生们喜欢看漫画,那个年代没有漫画,全是小人儿书,学名称为“连环画”,比如《丁丁历险记》《洋葱头历险记》在国外是漫画,到国内就给做成了连环画,区别在于每页一幅图,都是一般大小。白糖收集的小人儿书,那可够一般人大开眼界的了,他把这些小人儿书当成了宝贝一样,舍不得让别人看。
张保庆找到白糖,两人认真商量了一番,就在胡同口树荫底下摆了个摊儿,地上铺几张报纸,摆几个小板凳,将那些小人书拿去租赁,二分钱一本,五分钱可以随便看一下午,很多小孩甚至大人都来看,一天下来也不比上班赚得少。白糖虽然舍不得这些小人儿书,可也想赚点钱,于是跟张保庆对半分账,赚了钱哥儿俩一人一半,收入除了交给家里一部分,剩下的打台球、看录像也绰绰有余了。
转眼到了秋季,秋风一起,满地落叶,天时渐凉,不适合再摆地摊租小人儿书了。张保庆跟白糖一数剩下的钱,足有一百多块。在当时来讲已经很可观了,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几十块钱。不过小人儿书被翻看的次数太多,磨损缺失的情况非常严重,那些成套的书很容易就零散了,再想凑齐了却是难于登天。那时也根本料想不到,这几大箱子小人儿书留到如今,可真值了大钱了。当初小人儿书鼎盛时期,不乏美术大师手绘之作,极具收藏价值,当时几毛钱一本的绝版连环画,如果保存到现在品相较好,价格能拍到几万元,成套完整的就更值钱了。在连环画收藏界备受追捧的一套小人儿书,是上海美术出版社的《三国演义》全套六十册,搁现在能顶一套商品房,当年白糖就有这套书,六十集一本不少,他连五十年代绘画大师“南顾北刘”的作品都有,可是为了赚点儿小钱,把这些小人儿书统统糟蹋了,丢的丢,残的残,加上白糖自己也不再上心了,导致最后一本也没保存下来。
话说秋风起树叶黄,天气转凉,路边看不了小人书了。哥儿俩又挣不到钱了,看着手里这一百多块钱,琢磨还能干个什么呢?想起陈佩斯、朱时茂演的那个小品《羊肉串》,一合计,咱也卖羊肉串吧!
当时社会上对小商小贩、个体户还是有偏见的,总觉得是不务正业的盲流子,正经人都得有单位,那时候人跟人见面第一句话基本上都是“你是哪个单位的?”但是这两人没单位,不过也无所谓了,干什么都比在饭庄子里跑堂强。
想好了说干就干,这一百多块钱就是本钱,找人焊了个炉子,拿架子支上,盐、辣子面儿、孜然都采买齐了,找修自行车的踅摸了一捆车条,挨个儿打磨尖了,再把羊肉切成丁儿,满满当当串了一篮子。两人一人找了一顶破八角帽,白糖负责收钱,张保庆拿把破蒲扇,一会儿把羊肉串在炭火上翻来翻去地烤,一会儿捏起孜然、辣椒面往上撒,动作非常熟练。他一扇那炭就冒白烟,混合着烤肉的香气,让人离着半条街就能闻到。手里忙活嘴里也不闲着,学着陈佩斯的口音就叫卖上了:“辣的不辣的,辣的不辣的,领导世界新潮流的羊肉串,吃一串想两串,吃两串想十串啊!”还弄了个破录音机招揽买卖,找不到新疆音乐,他们哥俩儿也会想辙,放上一盘印度歌曲的录音带,翻来覆去地放,虽然也是异域风情,但搭配着两位的形象和这一架子的羊肉串,听上去十分诡异。这买卖在当时来说可太火了,路过的男女老少没有不流口水的,每天下午都围着一帮人。
要说张保庆命里该着遇见新鲜事儿,改卖了羊肉串,也没消停。那天有个外地男子,看模样四十来岁,大概是来探亲或出差,一听口音就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,因为北京人口甜,老北京话和普通话还不一样,儿话音特别重。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,全国党政军机关都设在首都了,各个机关加上家属不下百万人,这些人大多来自五湖四海,口音是南腔北调,子女后代基本上都说普通话,但不是老北京的土话,只有四九城里住了多少代的人,才说真正的老北京话。张保庆家在北京有亲戚,所以一听口音就能听出来。
这位老北京走在半路上,也被张保庆的羊肉串吸引过来,吃了两块钱的,吃完抹抹嘴,抬脚走了,却把手里拎的提包忘在原地了。张保庆对这个人有印象,可等到晚上收摊,还没见失主回来。他一琢磨:这么等也不是事,不如打开看看皮包里有什么,要是有很多钱,那人家肯定也挺着急,就赶紧交给派出所,让他们想办法去联系失主,要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我就自行处置了,没准儿只是些土特产之类的……想到这儿,把包打开,见那里面除了零七八碎,以及一些证件票据之外,还有个很奇怪的东西。
这东西像是年头很老的玉石,但没那么沉重,约有一指来长、两指来宽,形状并不规则,疙里疙瘩的泛着白,还带着一些黑绿色的斑纹,从来没听过见过这种东西,看来又不像古董。晚上到家,又拿去请教白糖的爷爷。
白糖的爷爷当过算卦老道,也做了好些年当铺的掌柜,长眼一看这东西,连连摇头,表示从没见过,像玉肯定不是玉,这些黑绿色的纹理,也不是铜沁。古玉和青铜器一起埋到地下,年深岁久,青铜之气侵入到玉的气孔中,会形成深绿的沁色,那叫青铜沁,如果古玉是放在尸体旁边,死尸腐烂的血水泡过玉器,年头多了是黑色,是为血沁,这东西上的斑纹色呈黑绿,又不成形状,多半是仿古玉的西贝货。什么是西贝货?“西”、“贝”加起来念个“贾”,江湖上避讳直接说“假”字,就拿“西”、“贝”二字代指假货,一个大子儿也不值。
张保庆听完十分扫兴,又想这皮包里有证件和票据,还是还给失主为好,转天还没等送交派出所,那位老北京就急匆匆地找来了。敢情这位也够糊涂,回到家才发现包没了,也想不起来丢在哪儿了,一路打听过来,问到张保庆这里,张保庆就把皮包还给人家了。
那位老北京感激不已,主要是这些票据事关重大,搞丢了很麻烦。他拿出那块假玉要送给张保庆,张保庆执意不收,另外也生气这人虚情假意,拿这东西来糊弄自己。
那位老北京说:“这东西确实不是玉,它是哪儿来的呢?您听我跟您说说。我老家儿是正红旗的旗人,前清时当皇差,守过禄米仓,禄米仓您听说过吗?”张保庆心说:我当然知道了,马殿臣就在禄米仓干过吃仓讹库的活计,你还甭拿这些个词儿忽悠我,不过他也懒得接话,那位就接着说。
“明末清初,八旗铁甲入关,大清皇上坐了龙庭,给八旗各部论功行赏,这天下是八旗打下来的,今后有这朝廷一天,八旗子弟就有禄米,到月支取,这叫铁杆儿庄稼。当然根据地位不同,领多领少是不一样了,属于一种俸禄,可以自己吃,也可以拿到市上换钱。朝廷存米的地方就叫禄米仓,仓里的米年复一年,新米压着陈米,整个满清王朝前后两百年,最底下的米不免腐烂发霉,赶到大清国玩儿完了,那禄米仓里的米还没见底,不过底下的米早就不能吃了。再往后日本鬼子来了,这日本人太抠门儿了,据说他们天皇喝粥都舍不得用大碗,哪舍得给咱老百姓吃大米白面啊!发明了一种混合面,拿那些粮食渣子,配上锯末让咱吃。这东西牲畜都不肯吃,硬让咱老百姓吃,也不知吃死了多少人。那混合面里就有禄米仓存了几百年的陈米。那时候我老家儿还守着最大的一处禄米仓,让小鬼子拿刺刀逼着,也不敢违抗,整天在仓里挖出那些猪狗都不吃的陈米,用来做混合面,结果挖到最深处,发现了好多这种化石。相传这是地华,华乃物之精,陈米在特殊环境下变成了石头,所以表面疙里疙瘩,都是米变的呀!最后数一数,挖出这么二十几块,天底下可就这么多,再多一块也找不出了,这么多年一直收藏在家里。这次到天津是有个朋友很想要,因此给他带了一块。”
这位老北京说这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,但也少见,就想送给张保庆略表谢意。张保庆一想,这不就是粟米形成的化石吗?那黑绿色的斑痕都是霉变物,谁愿意要这种破玩意儿?但看这人说得诚恳,也没太好意思推辞,就随手装在了衣服兜里。有一天表舅妈给张保庆洗衣服,一看这灰不秃噜的一块破石头,随手就给扔河里了,张保庆本来就不太在意,也就没再问。
《天坑鹰猎 电视剧》第十章 天坑奇案(第3/3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