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16小说网www.516xs.com
暮鼓。晨钟
一
太阳隐没的地方,有座西欧中世纪古堡式的高山。山上青藤翠树,蒙蔽披拂,驻足望去,蓊葱一片,遮了山脊,浑然一脉苍绿,若似珉石。半山腰处一带碧溪蜿蜒而下,石缱水绻,落芳菲而随流,钟灵毓秀自然天成。山下零星十余户人家,祖先告诉他们大山的背后就是太阳休憩的地方。这也是村人的共识,如果这儿能够被叫‘村子’的话。
秋闲,村人上山拾柴。劲风肃杀,落枝满山。女人们忙着拾掇些有骨头。含炭力。长些的柴撂成一堆,用镰刀削两根萝条捆住两头,扎成一束,放在一旁,等家里男人用担子担回去,储满满一柴房,逾冬而有余。待各家拾足了柴,就集合村里的壮丁进山围猎。村人只在半山坡拾柴便是要先惊了那些麂子。山鸡。野兔和黑狐之类,迫他们惶惶逃夺山上去,利于集中捕捉。这是村人原始的智慧。
火球一般的东西朝人头顶直压下来时,村人粗旷爽朗的笑声,忽高忽低的歌声,孩子玩弄手中灰雀的口哨声伴着村里传来的鼓声飘下山来。山上青鸟再次啼啭时,村子上空便荡起错落的几股歪歪斜斜的炊烟,像是醉酒的汉子,裹在滴溜溜地打转儿,陀螺似的。仿佛村人口中传出的抑扬的歌谣。慢慢地膨胀。游移,淡化于暮色里,在寥廓的暮色中为这一天轻轻圈上一个句号。
这当儿,让我们来看看村里最紧要的两件器物。一件是村东头的牛皮鼓,环腰有石磙粗细,不知道用了多少年,乌焦焦的。鼓面磨的滑溜溜,光秃秃地不见一根毛,像阉宦的下颌。暮色阑珊,混沌厚重的鼓音萦绕村林间,像沉淀着村子的沧桑。再说就是村西头高悬古柏上的那口青绿古铜钟。跟鼓一样年代久远,早已无从考证。离老远都能嗅到一股铜腥味。钟身上镌有看不懂的符号和经文,且已相当模糊漫漶,仅能依稀分出笔画的走势,犹若用铜镜照面。落雨的早晨,伫立于草庵下,听着清越绵长的钟声,目光穿过断线珠帘般的雨滴,凝视古钟,有种轻描淡写,素纸微墨的诗情画意。
村里有特定的两人守护钟鼓。这二人还必得是兄弟,如若没有就要在村里寻两个大小差不多的人,结了异姓手足方成。司职期间,任何一人不可无因由代替他人执事。如果有特殊缘由必须到村里那溪中沐浴了方行,这叫恕净。
二
村人并不墨守成规,拘囿常例。
那一年,村中来了对年轻夫妇。男人身材魁梧,枣黑色的国字脸,浓眉厚唇,一身短打,背着一副窄短的包裹。女的相貌娇丽,眉宇间含蕴忧色。左颊生一酒涡,*愁郁。明眼人只要上下一打量就知道是逃婚来的。后来晓得男人叫宗贵,姓王。女的叫阿霞,嫁鸡随鸡,跟了夫姓。
村人原不想留居他们,听其说的可怜,推己及人,不觉动了恻隐之心,于是在山脚下的溪畔划了块沃地给他们耕种。并且助他们伐木刈茅,搭起三间草房,围了篱笆。因为阿霞的意愿,宗贵又移栽了几株山上的野生扁竹。屋内的摆置虽说简易了些,但也着实干净明朗。
王氏伉俪居住下来的条件是代管钟鼓事宜。村人提出时还怕二人不愿,岂料夫妇二人欢喜非常,村人也就没甚麽可说了。
王氏夫妇过世,遗下两个儿子。家财和家富。又过得两三载,家财娶了前钟爷的女儿谭青,家富娶了谭青的远房堂妹谭瑶。二姐妹是村里的四季花,丽质天生,沾了这山水的灵秀之气,于朴婉大方间自有一番妩媚风流。十五。六时攀亲联姻的便上门了。现在出落的更加水灵了。偏这两个丫头看上了王家这两个愣头没脑的憨厚昆仲。
婚后,兄弟俩修葺了一下房子,比邻而居,两姐妹也方便走动。不上两年,谭青有了身孕。
这天,谭青从小叔子家归来后,感到肚子阵阵疼痛不止。忙用左手按住腹部,右手支着墙壁走到床边坐下。原以为躺一会便过去了,哪知疼痛愈演愈烈,一时间如刀绞石坠,忍不住发出痛疼的呻吟。听到动静,家财飞奔进屋,被这场面吓得一怔,脸上顿然失了血色,忽若有所得猛窜出房。隔着篱笆朝兄弟家喊:“家富,快带你媳妇来,你嫂子好不好的直闹肚子疼咧,快呀。”
谭瑶和丈夫正张罗着午饭,陡听兄长隔着篱笆急喊,知道有事,放了手中物什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。
“啥事啊,哥?”家富先谭瑶一步进来问。
“你嫂子,刚才还好好的,这会竟直闹肚子疼。。。。。。”家财边解释边往屋里走。
兄弟俩说话的空儿,谭瑶已进了屋。瞅见家财进来说:“阿姐想必要产了,你快去东头请蔡妈来,对了,家富去后湾请苗老爹,快去,莫要晚了。。。。。。”不等说完,两人已分头而去了。
盏茶功夫,家财和蔡妈先到了。谭瑶忙从屋里迎出来。蔡妈不等寒暄便让谭瑶引着来到谭青房内,又回头吩咐家财道:“赶紧准备温水和几块干净的布。”家财忙忙找来,搁在床边备用。
这会儿,家富、苗老爹、谭青的父亲也到了。几句简单的问答后,把苗老爹让到房里与谭青切了脉。开了一剂利产药,交于家财煎了给谭青吃。而后苗老爹、谭父王氏昆仲走出房来,只留下谭瑶帮事。
煎药出来,家财似想问点甚麽,见谭父蹲在一旁埋头抽旱烟,苗老爹猫着身子在石碾子上开产后合用的药方,家富负着双手,立在苗老爹背后看他涂涂写写。嘴巴张了张也就掐了说话的念头。转身走到门檐下,俯下身侧耳倾听房内的动静,稍会又窥着门缝朝里巴望。
冷不防,门‘吱赖’一声被打开。家财猛然一个趔趄,险些撞在谭瑶身上。放下家财这边暂且不说,且说谭瑶走出门来,走到苗老爹面前,两人咕咕哝哝一会,同朝屋里走去。
“不会是难产吧?老爹。”谭父赶上去问。
“听瑶丫头说来,也有五、六分,也许是时间延了些,出了点血。我先过去看看,你别急。”苗老爹话未说完已跨进门去。
未初时分,谭青产下一名男婴。由谭瑶扶着喝了一碗新煎的药,谭青也就沉沉静静地睡去了。众人净了手,吃了半杯茶,又说了会闲话便各自去了。
不觉又过数日,谭瑶这天来对苗老爹说阿姐有些不适,还得麻烦老爹跑一趟。苗老爹也不多言,去内室换了件玄色布袍,背了药匣,扃了门,匆匆而去。
把脉时,谭父见老爹频频摇头,紧蹙着眉头。
“咋啦,咋啦,昨儿还能吃能笑来着。。。。。。。”家财也看到老爹神色,觉得苗头不对。
‘嗨’老爹叹道:“你又哪里懂得,这病根是有于产后失调,脱血过多,又有淤血作梗,恶露不净,以致正虚邪实,阴虚发为劳热骨蒸,阳虚发为形寒法冷,心力衰竭,到油尽灯灭的地步了。嗨!罪孽呀。”
“真的一点法也没有了吗?老爹?”谭瑶在旁边问道。
“试试看吧。”说完,苗老爹抽出纸来徐徐写道:
秦韭、柴胡、地骨皮、白芍、茵陈各二钱;
益母草、泽兰叶、当归各三钱;
野山楂、桃仁、红花各一钱五;
炮姜一钱。
写毕递于家财说:“先服着,瞧瞧有效没有吧!”说完,收搭药匣背肩上,头也不回踽踽喟叹而去。
由于病情恶化,端午前夕,谭青便去了。葬在村庄的坟岗中。如过谭青那孩子健健康康的倒还罢了,可谁想这孩子竟患有消渴病。时常要饮水。再加上原本就体弱多病,整年脸色苍白,食欲不振,下元虚冷。虽然食用着当归、白芍、旧地、茯苓、芡实之类,但终无多大功效。八岁上那年夭折了,用竹席卷了葬在他母亲坟边。家中只家财一人,鳏夫孑立,形影相吊。
村人发现少了家财的时候,已过了旧年。问家富,也说有几天每见家财了。许是去坟上了。便去坟茔寻觅,不见,这才着急,与村人周边村上寻了寻,都说未见过。大概离开村子到别处去了吧。家财的房地由家富使用,因家富的两个儿子克风、克水是下班子执理钟鼓的人。
人们渐渐忘却了家财,似乎这个村子根本没有生存过这麽一个人。
三
夜的女人最后的一张纱缎未能捞出染缸的时候,房中传来‘支赖、支赖’的衣服抖动声。接着踢拉鞋的碎声,好像还碰倒了盆罐之类的器皿。
“还是把灯燃上吧,孩子他爹。”
“不啦,就起来了。”
“仔细点,又不晚哪!”
《猎棋重口》七木的旧小说(第1/2页)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